财新传媒
2021年04月16日 09:28

申赋渔 | 她是不是在笑

申赋渔 | 她是不是在笑

 

老刘给我送来一袋荞面。

 

老刘是水电工。六年前,我住的这个房子还是一个空壳子,我请他来给我布置水电。这是个荒僻的小村,交通很是不便。老刘和妻子带着铺盖住在里面。

 

原本昏暗空寂的屋子,立即有了生活的气息,甚至有了家的样子。老刘在院子里用竹竿支起一个架子,上面晾着他们刚洗的衣服。客厅里放着一张用木板撑起来的桌子,上面放着老刘称手的工具和一台收音机。收音机从早到晚响着。家里有这个声音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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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04月15日 09:32

申赋渔 | 姑娘相公,恭喜恭喜

申赋渔 | 姑娘相公,恭喜恭喜

上图选自申赋渔《光阴——大寒》

 

“恭喜你啊,爸爸。”

“恭喜你,相公。”

“恭喜你啊,妈妈。”

“恭喜你,相公。”

每年大年初一都要这样拜年。昨天还是惹人讨厌的“大鱼儿”和楞头楞脑的“小鱼儿”,今天都变成了穿着新衣新鞋,斯斯文文的相公。不只是我家,全村都如此。不能喊“二丫头”“黄毛”“狗头”“哑巴小”,要喊“姑娘”和“相公”。到底为什么?长辈们也不知道,上一辈就是这么传下来的。大年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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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04月14日 09:28

申赋渔 | 和一只猫守岁

申赋渔 | 和一只猫守岁

 

因为疫情,今年我留在郊外的小村里,没有回老家。不过年还是要过的。以往过年都是父亲张罗,我跟在后面打下手,从来不要考虑有哪些仪式,先做什么,后做什么。这一次要自己操办,提前几天就用纸笔一条一条列出来。不明白的,随时打电话向父亲请教。父亲格外热心。“过年要讲究。年过好了,明年一年才顺遂。”父亲说。

“顺遂”是一个特定用词。只有过年前后才使用。比如正月里,小孩子说了不吉利的话,骂架了,做了什么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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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04月13日 09:28

申赋渔 | 诗人的灶神

申赋渔 | 诗人的灶神

 

老章给我送来一张灶王爷像。我找了一块木板锯成这张纸的大小,后面加一个支撑,把灶王爷贴在上面,放在冰箱顶上。

今天是小年,老家叫廿四夜,是送灶神的日子。灶神总是贴在大灶的烟囱上,廿四夜的黄昏,父亲把灶神揭下来,与用高粱秆和彩纸做的车和马一起烧掉,同时还要烧一把干草。灶王爷在烟火中乘着马车上天,去汇报这一年我家的状况。干草是马儿的饲料。由此可见,上天的路途的确很遥远。烧之前要在灶神面前放一碗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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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04月12日 09:29

申赋渔 | 立春河里一只鸭

申赋渔 | 立春河里一只鸭

 

自从我搬到郊外居住后,父亲一次也没有来过。之前我住在城里的时候,他是经常来的。他说,你那个地方,不就和我们乡下一样么。

父亲觉得我住到这里没什么意思,当然更不希望我回老家。他弄不懂我怎么回事。怎么过着过着,又转回去了。

“鸟倦飞而知还。”我说。

“好好,你跟鸟儿过去。”父亲说。

果真如父亲所说,这里陪伴我最多的就是鸟儿。前天陪我的是一只白鹭,昨天是一对喜鹊,今天是一只麻鸭。

白鹭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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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04月11日 11:15

申赋渔 | 河坡上的斑鸠

申赋渔 | 河坡上的斑鸠

 

每天早上我都被斑鸠叫醒。

它们要么在我屋后的栾树上,要么在房屋西边的广玉兰上,有时候也在屋子前面的乌桕上。咕咕——咕咕。或许是童年听惯了,听到这声音,就会忘了自己已经长大,心里小鹿一般,跳动着一种幼稚的快活。

栾树长得十分高大,斑鸠喜欢选高处的树枝站着,胸部一鼓一鼓的,发出嘹亮的鸣叫。整个冬天,栾树上都挂着一串串红灯笼一样的果子。每个小灯笼里都有一粒圆圆的小黑果。鸟儿们不慌不忙地啄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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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04月10日 12:15

申赋渔 | 不睡觉的人

申赋渔 | 不睡觉的人

 

我的房子在维修的时候,有一阵子,李师傅为了赶时间,晚上也在干活。屋里屋外,灯火通明。院子里也拉上了电灯,到处明晃晃的。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,一直在院外的小路上来回走动。我跟她打招呼。她说晚上空气好,出来散散心。

老人是我的邻居。不过离我这里有一段距离。沿着河一直往东,过了老凤杨树,再往前两百米,有一座小石桥。不过桥,在桥头有一户人家,就是老太太的家。

太阳好的时候,老太太会出来跳扇子舞。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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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04月09日 09:28

申赋渔 | 蜜蜂又多了几只

申赋渔 | 蜜蜂又多了几只

 

一连几天的风雨,把门外乌桕树上的白子吹落了一地。抬头一望,留在树枝上的小果子已经不多了,一树的鸟儿也不见了踪影。

入冬之后,乌桕的红叶落尽,露出满枝头细圆的蜡果,像开了一树白色的碎花。整天都有鸟儿在上面啄食、嘻闹,扯着各种调门儿唱歌。偶尔访问的鸟儿很多,有乌鸫、灰椋鸟、喜鹊、白头翁、绣眼等等,常住客是一群小山雀和不久前刚来的一只白鹭。小山雀最调皮,总是选最柔软的枝条,玩“倒挂金钟”。它们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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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04月08日 09:30

申赋渔 | 树上的白衬衫

申赋渔 | 树上的白衬衫

 

大寒刚过,一连下了三天的雨,门外小河里的水,一下子涨上去许多,让人看了心里欢喜。早晨雨刚停,我就走到院门外的乌桕树下。在河口站一站,望一望,是我每天必做的事。小河在这里,往三个方向分岔开去,像倒着写的“T”,又像一张刚搭上箭还没拉开的弓。

 

一只白鹭贴着水面,沿着小河一路往南飞去,随着小河消失在一幢幢房屋旁的林荫之中。在目光的尽头,又飞起一只。两只白鹭追逐着,一会儿从附近黄瓦的屋顶上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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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04月07日 09:30

申赋渔 | 乌桕树里的精灵

申赋渔 | 乌桕树里的精灵

 

从巴黎回来,我就住到城外乡下的房子里。因为多年无人居住,房子已经残破不堪。屋瓦落了一地,朽坏的院门倒在地上。去年又被洪水淹过,前后好几扇门窗严重变形,再也无法闭合了。到处都漏雨。我请了家在附近的李师傅帮忙修整。李师傅每天都和沉默不语的儿子一起来干活。也因为他,我结识了许多工匠。匠人做专业的事,许多杂活儿都要自己干,我也一直跟在后面忙忙碌碌。他们每个人都很有故事,大家都相处得很有意思。工程快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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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04月06日 10:21

申赋渔 | 一场大雪,覆盖了2020

申赋渔 | 一场大雪,覆盖了2020

 

 

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,我就站在露台上。雪渐渐大起来,头上,眉毛上,衣领上,围巾上,全都是雪。我一直看,一直看,看这场浩大的雪,怎样一点点地覆盖住这悲伤的一年。

 

大片大片的屋顶全白了,光秃秃的青黑的树枝,一瞬间也被包裹成了白色。门外小河两岸的雪越积越厚,已经完全盖住了枯黄的草和裸露的泥土。只有凝滞的河水,散着冷冷的光,无声地伸往漫天的大雪。这是2020年江南的第一场雪,在寒风中吹散了最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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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05月12日 19:35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病毒正在改变世界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病毒正在改变世界

巴黎解禁了。法国总统把自己推特上的留言从“请留在家中”,改为“请保持谨慎”。在无数人奔上街头欢呼自由的今天,法国又有70人被病毒夺走了生命。每天不断更新的死亡数字,已经显示为26380。新冠病毒席卷了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国家,超过400万人被感染。病毒正在改变世界。

 

巴黎封城55天之后,我再一次往协和广场走去。一路上的车辆和行人,几乎与封城前一样多。一半的行人戴着口罩,大多数是白色的。也有一些人戴着黑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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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05月08日 10:11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不合时宜的夏多布里昂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不合时宜的夏多布里昂

图 | 夏多布里昂曾经住过的寓所

 

天渐渐热起来,气温已经超过20度。封城两个月来,几乎每天都阳光灿烂。巴黎很少有这样的春天,大多时候,她都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忧郁城市。这样难得的好阳光,让关在家中的人们更觉得烦闷。越来越多的人走上大街,仿佛不用等到周一,人们已经自动解封。唯一表明巴黎依然还在封城的,是所有的店铺依然大门紧闭。我走过几家报亭,橱窗里的海报,仍然停留在封城前一天的3月16日。这让有着洋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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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05月05日 10:10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先生们的傲慢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先生们的傲慢

图 | 封城中的巴黎

 

我在南京大学读书的时候,领教过几位先生的傲慢。一位是丁帆先生,他教我们的当代文学,平时不太正眼看人。另一位是吕效平先生,他当时负责中文系的学生工作,没有给我上过课,但是也打交道,总是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。杜骏飞先生的傲慢更为有名。我只听过一次他的讲座,神色间颇有一股孤绝之气。他们都是南大的先生,我对他们一直都很尊重。不过离开学校之后,除了几次偶遇,基本没有来往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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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05月04日 10:10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黑暗中的漫游者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黑暗中的漫游者

图 | 夜晚的塞纳河

 

​在凌晨的黑夜里,我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。巴黎还有一周解封,我的心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。我看到一种更深处的封闭。而这种封闭,不会有人来宣布解除。人们甚至感觉不到这种封闭。

 

在将近两个月的巴黎封城中,在两万多人的死者面容下,我看不到深刻的反思与批判,似乎每个人,每家媒体都有不可碰触的禁忌。完全听不到伏尔泰、卢梭的声音,也听不到夏多布里昂、雨果、左拉的演说,更听不到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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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05月02日 10:10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铃鼓上的紫罗兰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铃鼓上的紫罗兰

图 | 夕阳下的铃鼓咖啡馆旧址

 

晚上七点一过,我立即下楼。刚刚下过小雨,空气清新而凉爽。蜷缩了两天的身体,每一个细胞都慢慢苏醒过来。夕阳钻出云层,照在大街两旁的奥斯曼建筑上,巴黎显得忧郁又寂寞。今天是五月一日,每年的这一天,巴黎的大街小巷都充满着挎篮叫卖铃兰花的小贩,然而今天一个也没有。铃兰是每户法国人今天都要买的幸运花。而在人们最需要它的时候,它却失去了踪影。巴黎还在封城中,所有的商贩都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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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04月30日 10:12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交叉路口的流亡者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交叉路口的流亡者

图 | 雨果在交叉路口的住处

 

在雅典路和克里希路的交叉路口,有一个剧院,叫巴黎赌场。这里离我很近,走路十分钟就到。散步时我经常从这里经过,偶尔会遇到看戏的人在门外排着长长的队。这时候,旁边总有一个卖糖炒栗子的中年人。炉子里烧着木炭,平底铁锅里的栗子饱满肥美,散发着一种醉人的甜味。中年人微笑着翻炒着他的栗子,一言不发。香甜的味道弥漫着整个街道,一直朝楼顶的窗户飘过去。

 

雨果就住在剧院对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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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04月28日 20:09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奥斯曼大街的寄居者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奥斯曼大街的寄居者

图 | 奥斯曼大街上普鲁斯特的寓所

 

半个月后巴黎必定会解封,法国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。政府也在制订解封的相关细则。所有人都在想象解封后的新生活,我却感到一种更深的孤独,或者说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孤立感。世界正在变成另外一个样子。

 

每次走到奥斯曼大街,我都会在102号门口的长椅上坐一坐。这里是普鲁斯特的寓所。他几乎足不出户,他与世隔绝,他只想活在自己的时光中。

 

巴黎的气氛越来越压抑。几乎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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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04月23日 10:09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左拉的撕裂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左拉的撕裂

图 | 左拉在巴黎的住处

 

朋友圈在撕裂,亲友群在撕裂,家人之间在撕裂,然后,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撕裂。随着新冠病毒的蔓延,裂痕像蛛网一样伸向了整个世界。关在巴黎的家中,我每天都能感受到这种撕裂的疼痛。人在病毒的袭击之下,变得脆弱、易怒、盲目甚至仇恨。

 

暮色四合,路灯还没有亮起,巴黎的街巷突然变得昏暗不明。只有极少的几个行人匆匆而过,大多数人都戴着口罩。70%的法国人已经考虑在解封之后出行时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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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04月22日 10:09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牧神之死

申赋渔 | 封城巴黎:牧神之死

图 | 马拉美的家

 

为了看天琴座的流星雨,今天我出门很晚。因为封城的缘故,巴黎的污染减少了50%,在城里就能看到星星。许多人走到了大街上,大概都是想在流星飞过之时,默默许一个心愿。

 

在我住处的附近,罗马路是最开阔的,因为它的旁边临着一条宽阔的“大河”。这条河是一个巨大的干涸的深渊,河底铺着许多条铁轨。平常每时每刻都能看到火车来来往往。现在因为疫情,火车几乎都停开了,大河变得寂静而荒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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